【笔尖拉练】阿秀（小说）

窗外，漆黑一片，没有半点星光。阿秀坐在了床上，两眼痴痴地望着存折上面的数字：“我该怎么办呀？离弟弟、妹妹开学的日子不远了，可他们的学费还凑不齐啊！怎么办？怎么办？……”正在她一个人喃喃自语时，耳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，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，心中顿时便忐忑不安起来了。这个电话号码正是村里开小卖铺的王大叔的公用座机号码，以往每次当这个电话号码来电时，就意味着家里定是又出现什么新的状况了。手机已经响了半天了，她的双手才有些颤颤巍巍的点击了通话键：“喂，阿秀，我是哥哥，你手上还有钱吗？爸爸摔伤了，现在急需费用……”

一听到这里，阿秀如遭到五雷轰顶一般，觉得天旋地转。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，尽量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哥哥：“爸爸摔到哪里了？伤得怎么样呀？”

“雨天路滑，爸爸去地时，不小心摔倒了。伤到重要的中枢神经……”

一听到这里阿秀急了：“怎么回事？怎么会那么严重呢？！”

“爸爸到地时，头部磕到了石头上。医生说，要赶紧看，搞不好可能高位截瘫……”

“什么！高位截瘫？”阿秀哽咽着说。

“阿秀，别哭了，只是可能，也许没那么坏呢……”电话那头的哥哥在极力的安慰她。

阿秀极力的使自己不再哭泣，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：“哥，你需要多少钱？”

“医生说，爸爸的康复期也许会很长，前前后后大概需要几万……”

几万？阿秀的脑子里嗡嗡作响，几万快钱对于她一个小女子而言，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文数字。但她为了不让哥哥听出自己的为难，还是用比较平和的语气回复了哥哥：“我手上没有那么多钱，我在想想办法……”

“你一个女孩子，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，人生地不熟的，有什么办法可想呢？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，我也是没办法啊，哎，都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……”

“哥，你别这么说，这几年我没回家，家里全靠你了，这是意外嘛……”妹妹反过来安慰哥哥了。

“阿秀，我知道，你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，不是爸爸着急用钱的话，我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。家里能借到钱的亲戚朋友那，都借遍了，虽然不多，但也可以撑几天，你也不用太着急了……”

“哥，我知道，你先撑几天，等我一凑到钱以后，就电话通知你。”

好的，先这样吧，爸那边还需要人照顾呢……”

“哥，辛苦你了，拜拜。”

“傻妹妹，都是一家人嘛，还用得着说这些么，拜拜。”

放下手机，阿秀的心情沉重异常。

本来连弟弟、妹妹的学费都没凑齐，现在爸爸又摔伤了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！学费的事情可以先放放，但爸爸的伤一定要看！爸爸的眼睛几乎快看不见了，但为了这个家，依旧是没日没夜的忙碌着……妈妈是聋哑人，身体又不好：这些年，若不是爸爸一个人支撑着，恐怕这个家早就垮了。多年无节制的劳动，使得爸爸的身体也是满身疾病，如今又面临着高位截瘫……

为了节省路费，她已三年没回家了，尽管每到年节时，心底总会无比的想念亲人，但为了能多挣几个钱，她不得不把深深的思念藏在心底。不知在多少个无人的黑夜里，思念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……每到这时，她总会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。

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，刚初中毕业，她就出来打工了。在她的记忆中，第一次出外打工的情景就如昨天一般：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，天空中飘着细蒙蒙的雨丝……哥哥帮她拿着行李，她打着伞……就这样，哥哥把她送上了长途客车：离别时，她哭了，哥哥也哭了……她至今也忘不了哥哥的话：“外面不比家里，凡事要多长一个心眼；现在的社会很复杂，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！我是哥哥，本来应该是我出去打工的，但父母的身体又都不好，有些地里的活你又干不了……哎，没办法，阿秀，辛苦你了……”

时光飞逝，一转眼已是好几年过去了。几年来，他在这城市里飘飞，居无定所，食无定时，一切都在不确定中度过。直到最近一、两年里才有所安定下来。因为遇到了他，梁斌，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。

此刻，当她再一次遇到经济上的困难时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梁斌。然而，她立即又否定了这个求助者：“梁大哥已经帮我够多了，我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他呢？更何况，我向他借的钱还没还呢。”

那是上一次母亲生病时，她向他借的钱，说好了以工资来慢慢还的，没想到这次父亲又摔伤了……父母身体不好，所以，现在家里几乎全依靠哥哥一个劳动力。但这样只能维持日常开销和弟弟、妹妹的一部分学费，而剩下的一部分学费，就要靠阿秀的工资了。如若这样一切正常的话，阿秀一年到头还可以多少攒几个钱，然而，天不遂人愿，家里总是意外不断。

当她在心里否定了梁斌这个求助者后，立即又想起了白丽丽。她拿起了手机，打通了白丽丽的电话：“喂，丽丽，是这样的，我爸爸摔伤了，需要一大笔费用，可我手上的钱不够……”

没等阿秀说完，对方就很直爽地说：“说吧，你要多少？”

“大概需要几万吧……”

“这么多啊，我可一时拿不出来呀。”

“那可怎么办呀？我爸急需这笔钱。医生说，如果不赶紧看的话，我爸有可能高位截瘫……”

“阿秀，你也别太着急了，我到是有一个办法，就是不知你肯不肯？”

“什么办法？”

“你还记得那个曹总吗？你知道，他一直喜欢你，你如果向他借钱，他也许会……”

阿秀沉默了，过了很久才说：“那，那就试试看吧……”

“那好，我现在就联系他，等联系好了，就电话通知你。”

“好的……”电话挂断了。

打完这个电话，阿秀的心情不但没有好，反而更加沉重了。她太明白那个曹总是个什么人了，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一个老色鬼。她之前的工作，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弄丢的。

阿秀之前在一家歌舞厅里当陪酒女，尽管她从内心深处来说，极其厌恶去那种地方工作，但弟弟、妹妹上学需要钱、父母看病也需要钱，没办法，她只好强迫自己先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，等经济稳定后再更换工作。但一切计划都因遇到这个男人所改变。

那天，她亲眼看见那个男人的一只肥手在一个姐妹身上游走：从手臂到后背，从后背到前胸，从臀部到大腿，从大腿到隐私处……一切是那么的肆无忌惮、令人感到恶心！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，那个男人竟然把脏手伸向她的身上来了……终于，她忍不住了，终于，那个男人挨了一巴掌，终于，她被开除了，但他不后悔，那种肮脏的地方，她一分钟也呆不了了！

然而，如今她要求那个肮脏的男人了，她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。

手机再一次响起了：“喂，阿秀，曹总答应和你见面了。明晚六点，蓝天酒店！”

“好的，我知道了。谢谢你，再见。”她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。

夜，静静的，没有任何声音。然而，今夜对于阿秀而言，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……

清晨，太阳从地平线的东方冉冉升起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阿秀无精打采的来到酒店上班，一进门，就看见了大堂经理梁斌了：“怎么，昨晚没睡好吗？”似乎梁斌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一般。

“梁经理，我没事……”她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。

“有什么困难告诉我，别客气。”

“梁经理，谢谢你！我今天有点事，想早一点下班，你看……”

“按照酒店的规定是不允许员工提前下班的，这你也知道，如果你真有急事的话，我可以破个例，但我希望，尽量没有下一次！”梁斌对工作从来就是一丝不苟的，即使你和他的私交再好也没用，工作就是工作。

“梁经理，谢谢你！”

“好了，快去工作吧！”

阿秀不太喜欢工作中的“梁经理”，他总是一脸的严肃，好像和他名字的谐音一般：冷冰冰的。她更喜欢生活中的“梁大哥”，他总是乐于帮助别人，脸上总是充满笑容。

有时候，阿秀也不明白，明明是一个人，为什么反差这么大呢？生活中的梁斌真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自己，有一次他见她总是那几件衣服，梁斌要给她买一条裙子，阿秀坚决不要，但最后他还是买了。还说：“买都买了，你不要，这不是浪费吗，再说了，我一个大男人穿一条裙子也不好看嘛，你若不相信，我穿给你看看……”

他这样一说，到把阿秀逗的嫣然一笑。最后没办法，她只得将裙子收下了，但买裙子的钱，阿秀坚决要从自己的工资里扣出来，两个人僵持不过，到最后梁斌也只得同意了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在少女的心中已对梁斌产生了一种懵懵懂懂的感情了。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：自己喜欢他吗？不，他对自己就像哥哥照顾一个小妹妹一般，因此，他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，而不应该有什么男女之情的。更何况，梁斌早已成家，并且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儿子。

几年来，她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打拼，是多么的想能有一个肩膀让自己依靠一下啊！而当遇到梁斌以后，她就觉得自己更有安全感了。

就这样，整整一天，她都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度过……傍晚，她提前下班了。此刻，她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，觉得身边的事物就像一幕幕虚幻的梦境一般……她在向前走着，但前方却是一条未知的人生路。父亲、梁斌、那个曹总，三个男人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，这是一种命运的选择。

想着想着，她已到了蓝天酒店门口了，但此时她忽然记起昨天晚上忘记问白丽丽、自己该在酒店的什么地方见那个曹总了。正当她准备打电话询问白丽丽时，忽然看见那个曹总已向自己这边走来了：“你好，阿秀小姐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“您……您好……”她有些紧张。

“这里说话不方便，里面请……”男人朝酒店里指了指。

阿秀随着这个男人走进了酒店二楼的一间包厢内：房间里是一个大圆桌，桌上摆满了各种个样的菜肴。男人向身旁的一个靠椅指了指：“阿秀小姐，请坐！”

阿秀很紧张的坐下了。

“我是一个直性子，不喜欢拐弯抹角，阿秀小姐此次约见曹某，是为了资金周转一事吧？”男人说得很委婉，并没有提到“借钱”二字。

“是的，我父亲摔伤了，所以……”

“你的情况，丽丽已经向我说过了。借钱可以，不过，我是生意人，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的：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……”

“什么条件？”

“做我的情人！我从见你的第一面起，就喜欢上你了……”

其实，对于这个条件阿秀早有心里准备了。但她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：“您说做情人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
“说白了吧，就是我要你陪我睡觉，男人和女人嘛，就那么回事……”男人似乎没有一点羞耻感，一切都是赤裸裸的。

“实话告诉你吧，我曹某人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，玩过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。你不是第一个，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，我们只是一种交易：肉体的交易。我花钱买你的身子……”

阿秀实在听不下去了：“曹总，您的大恩大德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。您能不能高抬贵手，放过我……至于借您的钱，我会慢慢还的。”

男人有些不高兴了：“我已经说过了，我是生意人，不可能做毫无收益的事。我不强迫你，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，那么，我也爱莫能助了。”

怎么办？这个男人似乎已经吃定她了。命运也似乎不给她过多的时间思考了，所以，在这一刻，她向这个男人屈服了：“我可以答应你，但你必须首先给我一笔钱。”

男人兴奋了：“这个当然！这样吧，我们签一个合同：你做我三年的情人，我给你三十万，在此三年里，你的吃穿住行，我全包了。你看行不行？”

“一切都听你的……”

“那好，我明天就把钱给你，而且一次性把三十万全给你。合同一签，你就是我的了，跑不了！哈哈哈……”

阿秀就这样把自己卖给了这个肮脏的男人了，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而又充满无奈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宿的地方的，今天整个白天就像一场梦：一场令人可怕的噩梦！她是多么的希望这一切真是一场梦啊：这样的话，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噩梦也有醒来的时候，然而，这终究不是梦，而是残酷的现实！

尽管现实如此残酷，但她不后悔，因为这是为了亲人：为了亲人，她可以牺牲一切，包括生命！至于那个肮脏的男人，她已想出了一个摆脱他的办法了。

现在，她坐在床沿之上。她从枕头边拿起一个小本子：那是她个人的日记本，里面记录了她这几年在外工作的点点滴滴。这个日记本也是她的倾诉对象，少女那颗纯洁的心灵在这本日记中，完完全全的保存着……

此刻，她把日记本翻到了最后几页的空白处：她打算给亲人写一封信。但没写几行，眼泪就打湿了信纸，用了很久才把一封信给写完，然后轻轻的放入了信封。

窗外的夜空和昨天一样，依旧是没有任何星光……

第二天一早，她依旧准时来到酒店。她向梁斌说了个谎：“梁经理，我哥哥昨天晚上打电话来，说我父亲重病，要我赶紧回家去，所以，我是来向你辞职的……”

“既然你父亲重病，你就赶紧回去吧，至于辞职就不必了，等你父亲好了，你回来接着工作也就是了。”

“梁经理，谢谢你……”

她刚从酒店出来，白丽丽就来电话了：“喂，阿秀，曹总把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，你在哪里啊？”

阿秀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了，和他签了那份“卖身”合同，也拿到了一张银行卡：卡里有三十万，那是她父亲救命的钱！她一拿到那张银行卡，一刻也没敢耽误，立即和昨天晚上那封信一起给邮寄回家乡了。一切都做完了，接下来就等最后时刻的到来了。

当天晚上，那个男人就把她带进了本市郊区的一座二层别墅里了。别墅的豪华自不必细说，到处都显示着有钱人的奢靡生活。

一进别墅，那个男人就等不及了：“宝贝，我可想死你了啊……”便向阿秀身上扑去了。

“你先别着急，我想先去洗个澡，浴室在哪里啊？”

男人更加兴奋了：“就在旁边，要不我们一起洗个鸳鸯浴……”

“下次吧。”

“那好吧，那你可要快点哟……”

阿秀拿着换洗的衣服，走进了浴室，并立即反锁了门。她脱下了身上的衣服，打开了淋浴喷头，开始欣赏一丝不挂的自己，口里喃喃自语道：“啊，真美丽呀！可惜啊，可惜……”

“小宝贝，你快点啊！”那个肮脏的男人在外面催着。

她拿起了那条红色的裙子，这是梁大哥给自己买的裙子，自己一直没舍得穿。现在是时候了，她轻轻地穿上了裙子，此刻，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！红色的裙子穿上了，闪亮的水果刀也暴露了出来。她拿起了水果刀，痴痴地看了一会儿，忽然，那锋利的刀尖，轻轻的滑过了她的咽喉。红色而充满热度的鲜血，从她的咽喉处喷涌而出。她倒下了，眼里含着不舍的泪水，青春正在慢慢的凋零……裙子是红色的，鲜血也是红色的，渐渐的，两种红色已融为一体了，那是血色的人生……

于2014年7月24日凌晨